美郎君站在车辕上,回望烟雨中的陆氏庄园,剑眉紧皱。
撑着镫,站在笔挺高大的榕树下,刘浓目光平平,心中却起伏若潮,持着桐油镫的手指、指甲泛白。陆舒窈与他的事,天下皆知,而此时陆玩已入豫章,扬州大中正陆晔会不会晤他,贰心中涓滴也没底。但既然想一石二鸟,便不得不硬着头皮等侯于此。
……
……
骆隆坦胸露腹,放声狂笑,笑着笑着,手足颤抖起来,大声道:“光阴如盏茶,睁眼闭眼一刹时,而立,而立,十年而立,你家郎君而立十年不足也……”
陆老双手按膝,不作一言,沉默静待。
刘浓垂目不语,将吹笛奉上,又陶出一封没有封口的简信,笔迹草率,是他在车中仓促誊写。
骆隆瞅了瞅,随便捉起一盏,饮了。
夜风吼怒,钩月如刀。
陆晔斜抬着眼,瞅了刘浓一眼,淡声道:“我识得你,华亭的美郎君,坐吧。”说着,漫不经心的指了指某处。
斜风细雨,润人袍角。
“妙哉!”黑八哥赞道。
眉头渐皱,渐舒,意犹难决。
但见其掂足翘首,俯仰多姿,恰是《鸲鹆舞》。
……
一个时候后。
婢女好似晓得他会如许说,弯嘴笑道:“小娘子言:镫之一物,于顶之上,虽仅笼三尺方园,但足以遮风挡雨,切不成轻弃。”
婢女双肩悄悄一颤,理了理纹角一侧的乱丝,笑道:“婢子早老了,可郎君却不老,郎君刚过而立,合法鼎盛之时也。”
陆老一见此物目光便是一滞,沉声问道:“此物何来?”
一声惊鞭,青牛哞啼,牛车钻入雨雾,绕过城墙,穿出城门,直奔娄县。
冷月绽魂,舞影庞杂,跳舞的人披头披发不若飞天鸿鹄,反似落水幽魂,而他却涓滴也不在乎,面上神情极其正然,挥动着长袖,时尔对影作怜,倏尔斜望苍月,仿似心魂杳远不成觅。这一刻,他好似伶仃于苍山之颠、朝暮饮霜雪,又若单身于枯井当中,正昂首望月。
君子不落于胡凳,坐,亦或不坐?
刘浓笑道:“出院便乘车,何需再用镫。”
很久很久,舞毕,对着潭中月感喟。
长长吐出一口气,阔步走向雨中。
“哈哈……”
“心中无物,学人丁舌尔。即便食再多的肉脯,胸中也长不出民气来。”骆隆摇了点头,渐渐坐下来,朝着潭中映月掷出酒杯。
牛车回转,中转顾氏门前,刘浓将吹笛呈给甲士,甲士飞奔入内,半晌回返,问道:“郎君有言,若刘郎君事未办好,且自行自便,若事妥,且随我入内。”
“啪,哞……”
陆晔右手食指悄悄一颤,缓缓抬目看向刘浓,刘浓不避,淡目投于陆晔鼻下,不高一寸,不低一分,将将好。
“刘郎君,且稍待……”
“见?亦或不见?”陆晔凝睇着吹笛、喃喃自问,看了看陆老,问道:“依陆老之见,此笛现于此时,我见,亦或不见?”
陆老深深看了一眼刘浓,渐渐接过信,回身便走。进庄,甜睡的庄院将将复苏,夙起的婢女侍从默声敛行,陆老唤过牛车,仓促来到一栋院前,叫过一名婢姬,问道:“小七郎君可醒?”
从顾氏出来,来福正背靠着车壁打盹,方才走到车前,来福当即便醒了,展开一对闪动着光寒的眼睛,待辩清面前的小郎君,按着腰剑的手一松,裂嘴笑道:“小郎君,去哪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