廊角行来一婢,面善,是顾荟蔚的贴身近婢,左手拿着桐油镫,右手提着食盒。
骆隆坦胸露腹,放声狂笑,笑着笑着,手足颤抖起来,大声道:“光阴如盏茶,睁眼闭眼一刹时,而立,而立,十年而立,你家郎君而立十年不足也……”
陆老垂首于案侧。
天上一轮月,地下两孤影。
“扑通……”
“见?亦或不见?”陆晔凝睇着吹笛、喃喃自问,看了看陆老,问道:“依陆老之见,此笛现于此时,我见,亦或不见?”
“心中无物,学人丁舌尔。即便食再多的肉脯,胸中也长不出民气来。”骆隆摇了点头,渐渐坐下来,朝着潭中映月掷出酒杯。
一声惊鞭,青牛哞啼,牛车钻入雨雾,绕过城墙,穿出城门,直奔娄县。
……
牛车回转,中转顾氏门前,刘浓将吹笛呈给甲士,甲士飞奔入内,半晌回返,问道:“郎君有言,若刘郎君事未办好,且自行自便,若事妥,且随我入内。”
骆隆捉着酒杯,盘桓于潭边,对着天上弯月朗声作咏: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彼苍,不知天上宫阙,今昔是何年……”咏着咏着,颤抖着嘴唇情难自已,竟对着冷月舞动起来。
细雨渐作帘,撑着桐油镫,踏着乌木屐,跨过华榕树。
冷月绽魂,舞影庞杂,跳舞的人披头披发不若飞天鸿鹄,反似落水幽魂,而他却涓滴也不在乎,面上神情极其正然,挥动着长袖,时尔对影作怜,倏尔斜望苍月,仿似心魂杳远不成觅。这一刻,他好似伶仃于苍山之颠、朝暮饮霜雪,又若单身于枯井当中,正昂首望月。
刘浓微微一笑,接过婢女手中镫与食盒,掌开镫骨,大步嵌入风雨中。他将一走,廊角走出了顾荟蔚,他与顾君孝彻夜长谈,鲜艳的小娘子也展转于帷幄当中,眨巴着眼睛半晌未寐,此时看着茫茫的细雨,情不自禁的皱眉嗔道:“整天驰驱来去,也不知珍惜己身……”
看得一阵,陆晔目光尽显欣然,叹道:“此物乃是顾荣幼时赠于五兄之物,洛阳过后,重回顾荣之手,陆老从何得来?”
紧了紧手中之镫,昂首看了看镫角边沿处的白蔷薇,心中微暖,暗道:‘幸而有此镫,不然……’
将出城门,有人大声叫道。刘浓挑开边帘,仓促一回顾,只见一队顾氏武曲骑着马,飞奔而来。
刘浓沉声回应,钻进车中。
来福问道:“小郎君,现下又去哪?”
“妙哉!”黑八哥赞道。
陆老深深看了一眼刘浓,渐渐接过信,回身便走。进庄,甜睡的庄院将将复苏,夙起的婢女侍从默声敛行,陆老唤过牛车,仓促来到一栋院前,叫过一名婢姬,问道:“小七郎君可醒?”
陆晔闭目不言,很久,叹道:“由小门而入,不成为人知也。”
“格喔喔……”
少倾,陆老退出室中,眺望洛阳方向,一声长叹。
但见其掂足翘首,俯仰多姿,恰是《鸲鹆舞》。
陆晔斜抬着眼,瞅了刘浓一眼,淡声道:“我识得你,华亭的美郎君,坐吧。”说着,漫不经心的指了指某处。
酒杯入潭,顿将潭中之月打碎。
婢女双肩悄悄一颤,理了理纹角一侧的乱丝,笑道:“婢子早老了,可郎君却不老,郎君刚过而立,合法鼎盛之时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