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嗯?”
刘浓长长暗喘一口气,答道:“阿姐莫忧,当今新法颁告,不分南北,莫论江东本土尚是南渡流民,皆因地而论籍。故而,刘浓禀呈典臣,阿姐乃南渡之良家,因乱而失籍,有恩于我华亭刘氏,为华亭刘氏之义女。如此一来,阿姐也无需逢查便浮海,劳累周折。”
刘氏看着那厚厚的一叠卷,心中感概莫名,儿子博名在外,碎湖掌庄于内,华亭刘氏也日呈分歧,但背后实则多赖柳儿帮衬,休言其他,便是此次吴县建别庄,若非柳儿资财,那里建得起来?而柳儿本年已二十有一,早该……想着想着,笑道:“柳儿新得的这砚台,倒与你阿弟的梅花墨极似,真像一对。”
刘氏道:“并蒂莲花,任挪一枝都不美。”
杨少柳笑道:“娘亲且看细心了,此物乃是外域神乌,并非凤鸾。”说着,见刘氏的目光陷在锦盒中,便对红筱夜拂点了点头,二婢当即闭了锦盒,捧着物什迈步出外,想必是去寻巧思了。
“阿姐……”
“呼……”
刘氏却越看越喜,忍不住的一声娇笑,笑得杨少柳眉梢一颤,落笔于纸,乱染一团墨。
“不晚,不晚,柳儿几时返来都不晚……”刘氏拍着杨少柳的手背,满脸都是欢乐。
“何事?”
廊口,阴隐里盛放着一束夺目海棠,李越目工夫冷地看着刘浓,终是渐缓,点头叹道:“何故知之?”
刘浓按膝,身子微倾,目光缓移至案上书卷,见卷上密密麻麻布着绢秀小楷,心中庞大难言,沉声道:“阿姐游海时,吴郡正行核谱查籍,虽未查至华亭刘氏,但按晋律,初晋士族十年后必行严查。恰逢刘浓有位长辈现为吴郡典臣,故而……”
“华亭义女,义女……”杨少柳轻声喃着,也不知想到甚,眸光渐呈迷乱,端于腰间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。她向来清冷冰澈,现在却难以节制情感,可想而知那是怎生的翻江倒海。
“娘亲……”
“阿姐,刘浓并非此意,阿姐待娘亲何如,阿姐待刘浓何如,刘浓岂会不知,然,此非悠长之道也!!”刘浓背心发寒,浑身颤抖,心潮奔涌,脖心细汗滚出,非惧,乃愧。
“小妮子,休得胡言……”
杨少柳执笔缓书,目光投于左伯纸,声音略冷:“依汝之名,吴郡中正考核时,不难夺其翘首。倒是扬州八郡齐聚,怕是家世阀阅一项,不免为人诘诟。我浮海于外时,将汝往昔所作之诗文稍作清算,再择了些雅趣,合编成一卷,汝可持之,或借阅老友,或呈奉名流,想必有所助益。”
“娘亲……”
“小郎君,稍待……”
月满西楼,飞檐斩角。
恰于此时,廊上传来嫣醉的声音,以及木屐敲楠那清脆的响声,杨少柳情不自禁的呼出一口气。
一声阿姐唤得杨少柳身子微微一震,眸光渐凝渐聚,看了看伏首于案前的刘浓,继尔又看向案上书卷,转尔又望着鹤纸窗,眸光似穿窗而过,不知飘向何方,声音也飘若娓絮:“在海上时,路过一岛,岛上风景极美,盘桓十余日,不思归。李先生言,莫若就此停歇,更言汝已长成,必,必……”言至此处,深深的看着刘浓的背,闭了下眼,续道:“然,毕竟是归了,归时,有鸥鹭坠帆,李先生言不吉,劝返,船停一日,起帆再行,终至华亭。汝,汝心极敛,汝心多疑,若,若,若我真故意,汝,汝华亭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