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岁,张忠父在越州打发人归家,说要同越州大守到京侯差,恐怕幼谦在家失学,接了同去。幼谦只得又去了,不题。
今后幼谦只去了望,但见楼西点了三个灯,就步至墙外来,只见竹梯早已安下了。即便出来欢会,如此,常常四五夜,连宵行乐。若遇着不便,不过隔得夜把儿,来往一月有多。正在快畅之际,真是功德多磨:有个湖北大帅,慕张忠父之名,礼聘他为书记。忠父辞了越州太守的馆,回家清算去赴约,就要带了幼谦到彼乡试。幼谦得了这个动静,心中舍不得惜惜,甚是烦恼,却违拗不得。只得将情奉告惜惜,就与哭别。惜惜拿出好些金帛来赠他做川资,哭对他道:“如果幸得未嫁,还好等你返来再见。倘若你未归之前,有了日子,逼我嫁人,我只是死在阁前井中,与你再结来世姻缘。当代无及,只当永诀了。”哽哽咽咽,两个哭了半夜,虽是交欢,终带惨凄,不得如常纵情。临别,惜惜执了幼谦的手,丁宁道:“你勿忘恩典,觑个空便,只是早返来得一日,也是好的。”幼谦道:“此不必分付,我若不为乡试,定寻个别话,推着不去了。今却有此,便须推不得,岂是我的心愿?归得便归,早见得你一日,也是欢愉。”相抱着多时,不忍分开,各含眼泪而别。
销金帐暖贪春梦,人在月明风露中。
这个故事,在宋朝端闰年间,浙东有一个饱学秀才,姓张字忠父,是衣冠宦族。只是家道不敷,靠着人家聘出去。随任做书记,馆谷为生。邻居有个罗仁卿,是崛起白屋人家,家事尽丰富。两家同日出产。张家得了个男人。名唤幼谦;罗家得了个女儿,名唤惜惜。多长成了。因张家有了书馆,罗家把女儿奇在书院中读书。旁人见他两个年貌相称,戏道:“同日生的,合该做伉俪。”他两个多是娃子家心性。见人如此说,便信杀道是真,暗里密自相认,又各写了一张券约,发誓必同心到老。两家父母多不晓得的。同窗堂了四五年,各有十四岁了,情窦垂垂有些开了。见人说做伉俪的,要做那些事,便两个合了伴,商讨道:“我们既是伉俪。也学者他每做做。”两个你欢我爱,亦且不晓得些短长,有甚么不肯?书房前有株石榴树,树边有一只石凳,罗惜惜就坐在凳上,身靠着树,张幼谦早把他脚来跷起,就搂抱了弄将起来。两个小小年纪,未知甚么大趣昧,只是两个内心喜好作做耍笑。今后见弄得有些好处。就日日做番把,不肯停止了。
古人一别恨悠悠,犹把悔花寄陇头。
山茶花树隔东风。何啻云山千万重。
罗仁卿同妈妈问其来意。杨老妈道:“特来与小娘子作代。”仁卿道:“是那一家?”杨老妈道:“提及来连小娘子吉帖都不消求,那小官人就是同年代日的。”仁卿道:“这等提及来,就是张忠父家了。”杨老妈道:“恰是。且是好个小官人。”仁卿道:“他世代儒家,家世也好。只是家道艰巨,靠着长年出去处馆过日,有甚么大长进处?”杨老妈道:“小官人聪俊不凡,必有好日。”仁卿道:“现在时势。人家只论见前,厥后的事,阿谁包得?小官人看来是好的,但功名须有命,晓得如何?若他要来求我家女儿。除非会落第仕进,便与他了。”杨老妈道:“依老媳妇看起来,只怕这个小官人这日子也有。”仁卿道:“果有这日子,我家决不失期。”罗妈妈也是普通说话。杨老妈道:“这等,老媳妇且把这话答复张老孺人,教他小官人用心读书,巴出身则个。”罗妈妈道:“恰是,恰是。”杨老妈道:“老媳妇也到小娘子房里去逛逛。”罗妈妈道:“正幸亏小女房里坐坐,吃茶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