次日,刚好是望日,各官俱进院作揖。按院发放了各官,独留本府知府到后堂小饮。叙话间,问起他会试三场题目,房师何人,并问乡试何年中式,是何题目,中在何人房里,乡、会同门中的是哪几个。知府面红语塞,一字也答不出。按院便喝声:“拿下!”后堂早已埋伏下很多做公的,传闻一声“拿”,顿时把假知府拿住,跣剥了冠带,绳缠索绑,跪倒地下。按院就后堂拷问,夹了一夹棍,那权小五受痛不过,只得把寔情招了。按院询问真樊太守下落,权小五道:“犯人出行以后,想已被寨主杀了。”按院录了口词,密传令箭,点起官兵围住府署,打入私衙,把这几个假仆人一个个拿下。打到前面,有两处阱房里锁禁着男妇共六人,唤仇化来认时,恰是他妹子仇氏、哥子仇奉与家人老妪。那仇氏蓬头垢面,一发不像人形了。当下见了仇化,各各捧首大哭。按院授予盘费,令归客籍。一面将众盗监禁,表奏朝廷,具言樊植被害,强盗窃凭到差之事。朝廷命下,着将权小五等即就彼处枭斩。随敕兵部,速差官一员,前去山东处所,调军征剿悍贼符雄、伏正。
直到傍晚今后,听得内里呼喝之声,说道:“老爷来了。”仇氏筹办着一天凶势,一等他开门,便痛骂天杀的。恰待一头拳撞去,抬眼一看,火光之下,却不见丈夫。却见一伙十来小我,都身穿短衣,手执利刃,抢将入来。仇氏大惊,只见为头一人喝道:“你还想见丈夫么?我实对你说,我们都是山东晌马豪杰,你丈夫已被我们杀了。方才甚么舅爷与家人也都杀了。你今从我便罢,不从时也要杀哩。”仇氏吓得颠仆在地,脑筋俱磕破,血流满面。两个老妪抖做一块,气也喘不出来。那权小五当场上拖起仇氏来一看,见她边幅丑恶,且又磕破面庞,便道:“啐!这妇人不顶用,只把她拘禁在此罢。”遂麾世人出房,对着仇氏喝道:“你住在此,不准哭泣!若哭泣便杀了你!”仍旧把房门锁闭,只留一个关洞,送些饮食与她。仇氏此时无可何如,只得苟延残喘,整天吞声饮泣。恰是:
且说仇氏晓得亡夫为了羽娘叱骂家人,不肯回家,竟自到差,不觉大怒道:“这没知己的,必然在路上娶了妾,到任所去作乐了。他不肯返来,我偏要赶去。”便令家人请大舅爷来商讨,本来仇氏有两个哥子,大的叫做仇奉,第二的叫做仇化。这仇化常日只是感导妹子休和妹夫负气,那仇奉却一味阿谀妹子,火上添油。当日仇氏只约了仇奉。带两个家人、两个老妪,买舟从水路望扬州来。不则一日到扬州,泊了船问时,樊太守已到任半月余了。仇氏先使仇奉登陆去检察私衙里可有妇人,并催促衙役来驱逐。去了多时,却不见太守令人来接,又不见仇奉返来。仇氏烦躁,再差那两个家人上去,却又去了多时,不见一个转来,仇氏气得直挺,看看比及晚,方才见有各个不齐不整的执事抬着一乘暖轿到船边来接,却又不见一个家人。只见三四个长大男人,说是太爷路上招的仆人,今差他到船来驱逐奶奶。仇氏道:“家人们为何不来?舅爷在那里?”仆人道:“通在衙里没有来。”仇氏忍着一肚皮气上了轿,又唤两乘小轿抬了两个老妪,到得私衙,仇氏下了轿,正待发作,仆人道:“老爷去接新按院了,不在衙里,且请奶奶到后边房里坐,舅爷和大叔们都在那边。”说罢,引仇氏并两个老妪到前面一间僻静房里。仇氏才进房,仆人便把房门反拽上,用锁锁了。仇氏大怒道:“如何把门锁了!舅爷与家人们安在?”仆人道:“且休问。待老爷返来便知端的。”说毕,竟自去了。仇氏只道丈夫挖苦她,非常愤怒,却又一时没仇家相骂,只得且和两个老妪在房里坐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