任母听了,甚是惊忧。本日叮咛侄女陆舜英把守家中,本身带了两个女使、一个老苍头,买舟亲到省中看视任蒨。那吕玉闻任母到了,教家僮出来传说相公病重,厌闻人声,女使、苍头都不要进房门,只请老安人一个到榻前说话。当下任母进得房门,吕玉在床上滚将下来,跪伏于地,叫声:“母亲,孩儿拜见。”任母道:“我儿病体,不消拜跪。”一头说,一头便去扶他。吕玉抬开端来,任母定睛一看,失惊道:“你不是我孩儿!”吕玉忙摇手,低叫道:“母亲禁声,容孩儿细禀。”任母道:“你是何人?”吕玉道:“孩儿实在不是公子,是四川秀才,因路上失了本身路引,特借公子的路引到此中式。今乞母亲确认我做孩儿,切莫申明是假的,使孩儿有冒名冒籍之罪。”任母道:“你借了我儿的路引,现在我儿却在那里?”吕玉道:“母亲休要吃惊,孩儿方敢说。”任母道:“你快说来。”吕玉道:“公子已被贼兵所害,这路引我在死尸身上取的。”任母听了,大呼一声,蓦地倒地。吕玉仓猝扶她到床上睡了。过了半晌,然后硬硬咽咽哭将转来。吕玉再三安慰,又唤家僮出去叮咛道:“老安人因路途劳累,要安眠一回。传谕家人女使们只在外边服侍,不得进房轰动。”叮咛毕,闭上房门,伏于床前,殷勤奉养。任母连连发昏了几次,吕玉只顾用好言欣喜。到夜来,衣不解带,谨慎奉侍。任母见他这般风景,叹口气道:“我儿子没命死了,也可贵你如此贡献。”吕玉道:“公子既不幸而死,死者不成复活。孩儿愿代公子之职,奉侍老亲,愿母亲善自宽解,以终余年。”任母听罢,沉吟了一回,对吕玉说道:“我认你为子,到底是假骨肉,不若赘你为婿,方是真干系。我今把个女儿配你,你意下如何?”吕玉道:“孩儿既冒姓了任,怎好兄妹为佳耦?”任母道:“这无妨,我女原不姓任,是内侄女陆氏嗣来的。”吕玉道:“既如此,母亲把内侄女竟认做媳妇,不要认做女儿;把我原认做孩儿,切莫说是半子便了。”任母道:“究竟你的真名姓叫甚么?”吕玉暗想道:“我的真名姓,岂可便说出?还把个假的权应她罢。”便将“吕玉”二字倒转说道:“我姓王名回,乞母亲叮咛家人,切莫泄漏动静。”本来任家有几个家人,两个跟着任蒨出去杀落了,厥后又差两个来路上迎候仆人,都不见返来,今只剩个老苍头,任母唤来细细叮咛了一番。

谎中调谎,虚里驾虚。东事出西头,张冠换李戴。任家只要一个儿子,俄然弄出两个儿子来;吕生中了两个举人,隐然分却一个举人去。姑借侄为假媳,侄又借姑为乳母,两下俱为借名;吕冒任之秀才,任又冒吕之乡榜,普通都是冒顶。吕经魁一封赠诏,本谓锡于身后,不料锡于生前;任春元半幅铭旌,只道中在生前,谁知中在身后。假王回纳妇结婚,适为真吕玉入赘张本;活琼仙闭门称疾,巧作死君芳设幕启事。这场幻事信稀闻,此种奇情真不测。

此时任母身子稍安,舜英佳耦定省无缺。吕玉叮咛舜英:“在女人面前切莫说出我真名字。”舜英道:“你这等藏头露尾,如何讳饰得了?”吕玉道:“汪直恶贯充斥,自当天败,我且权躲片时,少不得有出头日子。”舜英自此依他言语,更不说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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